那个与你谈诗的少年

谢宏文

回忆让人怀疑，怀疑帮助回忆。
那个与你谈诗的少年，如今，他沉默在一隅。
旁边是他的妻。两人眼神相遇时，她的皮肤印着酒吧昏暗的灯光闪着种不耐烦的白皙；他的眼不屑地傲视着嘈杂的空气，手里一根LUCKY STRIKE静静地燃烧。
那个与你谈诗的少年，当初，他会郑重的选每一个本子，记下那些长在心上的句子。枕边是周涛、村上和卡夫卡，耳机里是列侬、涅槃和枪花。
那个与你谈诗的少年，以前喜欢说牛逼，现在经常说傻逼。
那个与你谈诗的少年，神色单纯，言语认真。
他会在各种谈话中戛然而止； 他也会神采奕奕，重复地跟你强调刚看过书里的某段情节、某个句子，因为他觉得那很牛逼；他的双颊总有一抹红色，让人总错以为害羞生涩是他的本性； 即使在狂躁的秋风里，青春也裹着他和他春天的衬衣，和他诗一样戏谑欢笑的神情。
他向你推荐每一件他觉得好的事物，也会认真地听你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话。
大家肆意的大笑，他甚至会眼波流转，观察在场每一个家伙的神色。
听笑话时，他会癫到边笑边跳。也有一天，被班上的女生拒绝后，他接连跑到自习室门口发呆了一周。他爱做很难的数学题，也认识学校里每一个会弹吉他的男生。
每周会在郑重选择的本子上，用蓝色的钢笔写很多段字：关于现在，关于未来，关于爱情，关于理想，关于她，也有门外哄咛的现实和午睡时的风。
如今，他是已婚半载的人夫，他是做过半年的数学老师， 他是一家唱片小店的老板，他是有潜水执照的男人，是街角咖啡店的常客。他是坐在老婆开着的斯巴鲁，副驾驶位置，那个很久不说话摆弄着一瓶莫柔米的男人。
一阵之后，那个与你谈诗的少年，说，“……诗，哦，那是年轻时的小玩意儿……”
可是，为什么有人就是可以终生说，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呢？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