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阿呆

容初7

我想，还是叫他阿呆吧，反正他看起来也有点呆呆的，认识阿呆那年他已经56了，现在，我想，他已经过了60。看样子，阿呆从小也没人给他过过什么生日，现在死了，大概也没什么人会给他过的。

“锦绣中华”，在每个字前面冠以天字，就成了四艘船的名字。每个月近9000公里的奔波，对于小小年纪的我来说，除了好玩，更可以体味喜怒哀乐其中的辛酸，比起当时同年人的思想，我知道，这种体味远在情爱之外。

天中号上认识的阿呆，那个时候，他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旧军装，领子扣得很整齐，袖边毛了，看得出来那是一件做抹布也嫌太旧的衣服，他穿得整齐，也很有精神。阿呆是个哑巴，这是天中上的船员告诉我的。

当时我见他以为只有30岁出头的样子，那不知他其实已经56岁了，天真的脸上没有一点皱纹，剪得参差不齐的头发也用水梳得很平整，他很给人好感，只是有着我不敢相信的年轻。也许这些是不能听也不能说给他的好处，我感慨之下明白的是其实污浊的空气和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酸雨并不是人们衰老的罪魁祸首，老的，是别人看不见的心，所谓相由心生，心老了外在的皮囊也忠实地反映了人们的容貌。至少，56岁的阿呆就比30岁的凯旋看来要年轻许多。

不能跟他说话，就只可以在他黑暗的船舱里用微笑和借着路灯光芒可以勉强看见的手势交流。时间在空气里流动得很慢，我也从船员的的口里知道了阿呆是从贵州山区来的，家里有八十多的双亲。他在船上不拿工资，只是跟着船可以有避风睡觉的地方和最基本的三餐温饱，船上最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是他工作的地方，比如厕所堵了，船员们就会用叫他用手去掏之类，但是，他总穿得很干净。上水客人少的时候他可以在四等舱里有个床位睡，如果碰到下水客满，阿呆的住处也就没有人操心了。

这是第一次在天中上见到阿呆。

第二次见他是在天水号上，那已经事隔半年了，他比划着告诉我他是被诬陷偷了东西赶下天中的，所以又来了这里。
天水号上有个老色皮厨长，每逢有漂亮又害羞的女导游出现，旁边就总可以看到他泛黄的眼珠子在不怀好意地转动，由于姓刁，理所当然地，我们尊称他“刁德一”。
安排好客人进餐之后，我也饿了，几个导游团团坐了一桌准备吃饭。一双有着叫我熟悉的布满老茧的手，送过来一碗汤，我有点失笑，这艘船上什么时候也有了这么好的服务，知道我胃不好，饭前还先送汤上来。抬头看的时候，迎面来的是一张熟悉的笑脸，憨憨的，哦，阿呆，我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一同坐下来跟我们吃饭，原来手势是有那么多人可以懂得的，阿呆还没反应过来，同桌就有个小姐尖叫起来，“不是吧，你叫他跟我们一起吃饭？？”结局不说你也可以想得到，我不过是又给了阿呆一个不大不小的尴尬。

老刁腆着肚子摇了过来，“小马，吃饭啊？”拍拍我的肩，我嫌恶地甩开他的手，“哑巴，去，收拾啤酒瓶子去。”阿呆走了，没看我一眼。吃到一半的时候，外面“咣当”一声巨响，就听到老刁在餐厅外大骂“你妈的XX，吃饭你吃个屁，吃XX……”的声音，直觉告诉我是阿呆被骂了，走廊上一片狼籍，空酒瓶碎了一地，阿呆双手血淋淋的，在大声的斥骂中害怕得用手去捡已经碎了玻璃。我冲出去，把阿呆拉起来，拉他去水管边冲手，刁德一也跟着冲过来，手舞足蹈的大有不扁阿呆一顿就对不起满地碎掉酒瓶子的架势，在他的眼里，那可是可以卖5块钱的宝贝。我没说话，任老刁在身边咆哮。等我包好阿呆手的时候，我缓缓地转过了身，正面看向刁德一。

“您老累了，歇会儿去！”

“你知不知道他打烂了5块钱的瓶子！他妈的吃饭不干活的杂种…………”

“你他妈的有种再骂他一声杂种。”我语气冷冷的。

“我……”老刁有点气短。

“别人怕你我不怕，你是混的我也是混的，你是涪陵人，你们船的终点在武汉和重庆，你他妈的不想再吃这碗饭就再骂狠点也无妨，我保证船到岸你踏上地面的第一步一以后你会被人抬回家。”那个时候我才17岁，已经在长江上混了两年。其实，我也怕，我还在带团，身边放了好几万的团款，另外，还有20个客人每天在吃他们做的饭。

老刁软了下去，嘟哝着走了。

我找同行的导游换了100块零钱，分别装到阿呆的口袋里，比划着告诉他在下一个景点停靠的时候就下天水，去别的地方。

事情就这样过了，我的客人并没有受到不好的待遇，他们的餐也没问题。回去之后，这事我也就渐渐地忘记了。

又过了几个月，我再次上到天中，无意间碰到那次告诉我阿呆的船员.问起来，才知道，天水的事情闹大了，江上无聊，什么事情都传得很快，阿呆在下了天水以后上了另外一艘船，过的还是受尽人欺负的日子.一次在一个码头，被几个不知道是那艘船的船员打到口中吐血，他是个没朋友没亲人的人，伤了船上的医生也懒得为他治疗，就这样，阿呆被丢弃在码头。

据说是死了。

爱诺琮艳

好帖，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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